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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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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燒

“專心。”程筠淡聲。

蘇弦錦忙繼續保持拉弓的姿勢, 不再說話。

她盯著白鴿,白鴿盯著她。

程筠道:“放。”

蘇弦錦指間力道一松,“咻”的一聲,白鴿墜落在地, 幾片白色的羽毛飄飄然在雨中落下。

“程筠, 那是景林的鴿子。”蘇弦錦忍不住道, “這樣做會不會太傷他了?”

程筠道:“錦衣衛豢養的鴿子上千只,不差這一只。”

“那我去撿回來。”蘇弦錦放下弓箭, 拿了芭蕉葉擋雨, 唰唰幾步跑過去, 拎著鴿子翅膀就回來了。

箭頭鋒利, 將這只可憐的鴿子紮了個對穿。

蘇弦錦扒拉了兩下鴿子:“死得透透的了,救不回來了。”

程筠淡笑:“那就烤了。”

蘇弦錦楞了下, 笑:“那等雨停了我去溪邊洗幹凈。”

“不過, 這只鴿子還真厲害, 竟然能找到這裏來呢。”

“錦衣衛的鴿子從小就被訓練,能辨路認人, 景林不知道我的落腳處,大約放了許多鴿子出來, 只這一只誤打誤撞尋了過來。”

“你為何不回應他呢?”蘇弦錦好奇, “你不想被他找到嗎?”

她就說嘛,程筠既然好好活著, 為何三個月不出現, 原來也是故意的。

程筠沈吟片刻, 與她解釋。

“時間太短, 不夠秦時收拾完林州的殘局。”

這倒也是,蘇弦錦點頭。

畢竟小說這段是以秦時的視角寫的, 他為了整合好三萬民兵,將之訓練成能打的正規軍,花費了好多力氣。

同時這段時間還要應付朝廷軍隊的正面進攻和懷柔斡旋,短短時間的確不夠。

她嘆道:“程筠,你真是那什麽……手把手教造反。”

程筠笑道:“我沒教他,只是給了他時間而已,成與不成在他自己,但我對他有信心。”

蘇弦錦望著他清風明月般的舒朗,不由於心不忍。

“山谷如此寒涼潮濕,你給他時間,是在拿自己的命做交換。”

“若他守住林州,攻下關州,一舉打進都城,我這些罪也不算白受。”程筠溫聲道,“其實若說與都城那些富貴日子比起來,這裏反而讓我內心安寧得多。”

他轉向蘇弦錦,似乎在看她:“原是我一人,不過當作山野閑僧過日子,如今你在,於我是人生難得的好時光。”

蘇弦錦便笑著湊近他:“好聽的話,多說點嘛。”

程筠唇角揚起溫柔。

“你說我意志堅定,我卻更佩服心性至靈,我不及你。”

這些日子,蘇弦錦從未抱怨過一句,她仿佛山間小鹿,每日都在自由歡快地奔跑,撿漂亮的石頭和落葉,還會采來樹枝和野花裝飾山洞。

無論遇見什麽,她總是快樂的,還要將快樂送給他,不讓他憂思哪怕一刻。

此處於他只是忍受,於蘇弦錦而言,卻是享受,那便是更高一層境界。

因她存在,他即便看不見,眼前的黑暗也是彩色的。

蘇弦錦聽了傲嬌地挑眉,壓不住語氣中的雀躍,卻又假作謙辭:“一般一般,世界第三。”

她想了想,歪頭看他,眸子晶亮:“程筠,可能是我得到的幸福太多了,足夠分給你,你大膽地往前走,我始終在你身邊。”

縱然結局千瘡百孔也無妨,她在一日,便珍惜一日,方不辜負當下。

*

山中日覆一日寒涼,仿佛提前入了冬。

蘇弦錦有時候裹在鬥篷中對程筠道:“現在我知道你那白狐裘的好處了,等你回去記得送給我。”

程筠笑:“好。”

白鴿又飛來過幾次,程筠都一一射殺了。

蘇弦錦一邊吃著烤鴿,一邊與程筠玩笑道:“景林養的鴿子不太肥,都沒幾兩肉,不過是比狼肉兔肉鹿肉好多了。”

這段時間她在這個書中世界野味可真吃得不少(現實中犯法不建議嘗試),還趁天氣好時特意尋到了野生花椒等一些簡單的調味料,雖比不上現實中的美味,卻也是難得的滋味體驗。

同時她的箭法也精進不少,竟有一次成功射中了一只野兔,可惜準頭差點,未中要害,讓野兔負傷跑了。

她在這裏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,她算過,她最長一次待滿了十日,才回到現實中去,那日剛好是假日結束,她順利考完了期末最後一門,準備第二日坐飛機回家。

程同學似乎好久沒與她聯系,但她一算,也不過三天,時間的長度令她有些恍惚。

還真是山中才一日,世上已千年。

想起程筠東溪山上與她說的那些話,她主動給他發了消息,詢問他的期末考試情況。

直到她上飛機前才收到程筠回覆:“一切都好,順祝平安。”

之後她再發消息,他就沒有回覆了。

關於程筠與程同學的事,蘇弦錦本想與陳晴討論一番,但陳晴忙於實習,甚至加班到十二點。這令她瞠目結舌,跟著她大罵資本家,就暫時沒拿這些事與她分神。

出了機場,爸爸開車接的她,還買了好多菜。

媽媽也把她的房間打掃得幹幹凈凈,換了新的床單被套,甚至連她喜歡的毛絨玩具都在床頭擺好了。

她放下行李箱,打開燈,溫馨的燈光瞬間盈滿臥室。

她一頭栽進床上,只覺得被幸福包圍了。

夜間,她躺在床上等著入睡,腦中卻忽然冒出一個念頭。

於是一骨碌爬起來,打開門——

“媽!”

“幹嘛?”

“我現在能談戀愛了嗎?”

爸媽幾乎是齊刷刷坐在沙發上回頭看她。

媽媽驚喜地問:“你談戀愛了?什麽時候談的?男朋友長什麽樣?有照片沒?給媽媽看看。”

“沒,沒談。”蘇弦錦幹笑兩聲。

爸爸回頭哼道:“還沒畢業談什麽戀愛,小心被人騙了。”

蘇弦錦笑嘻嘻:“沒談呢,就是問問。”

媽媽拿手肘搗了搗爸爸:“過了年二十四了,還不能談戀愛?我跟你談的時候才十八。”

“……那能一樣嗎?”爸爸嘟囔著,氣勢弱了下去,轉頭見蘇弦錦還站在門口,又故意擡高聲音:“先說好,談戀愛可以,不準遠嫁,否則將來受欺負,爸爸來不及過去幫你。”

蘇弦錦莞爾:“不定誰欺負誰呢。”

她將門關上,鉆進柔軟x的珊瑚絨被子裏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。

*

“咻”!

利箭猛地射出——

蘇弦錦望著撲騰翅膀驚飛的鳥,轉頭看向程筠:“哦豁,完蛋了,白鴿飛走了。”

程筠安靜坐在火堆前,光在他臉上明滅不定,烏雲般的發垂落在肩前。他微微低著頭,似乎在出神。即便眼覆黑紗,卻難掩豐俊之姿。

“程筠?”蘇弦錦輕聲喚。

“嗯?”他側首過來。

蘇弦錦放下弓箭,坐在他身邊,握住他手。

“怎麽啦?在想什麽呢?”

程筠輕輕搖頭。

蘇弦錦皺眉:“是不是放不下林州?”

程筠反手握住她。

低聲:“不,我只是擔心這樣的日子太短了。”

蘇弦錦微怔。

是啊,縱然山中過得寧靜,外面卻早已風雨大作了。

他們都知道,總有一日,是要離開這裏的。

蘇弦錦靠在他肩上,閉上眼。

還有半個月,她心道。

半個月後,程筠將回到他既定的宿命軌道上去,去一步步迎接屬於他的結局。

山谷中的雨季早已過去,這意味著秋天畫下了休止符,又是一年冬。

對蘇弦錦來說,一直都是同一個冬天,對程筠來說,卻已經歷了無數個漫長的冬天。

她靠在程筠身上,只覺他身上熱熱的,便道:“你平時總是那樣冷,我只怕你在山谷中的冬日太過難熬,也不利於你傷勢恢覆,這樣多烤烤火倒也有用。”

程筠忽然輕咳了一陣。

蘇弦錦立即起身,仔細盯著他的臉,覺得有些不對勁。

她伸手探他額頭,驚呼:“程筠,你在發燒!”

程筠握住她手,低聲:“別擔心,我睡一夜就好。”

聲音卻是沙啞的。

蘇弦錦忙拉著他手:“快去裏面躺著。”

程筠並未逞強,乖乖起身任由蘇弦錦牽著進洞內躺下。

蘇弦錦將鬥篷蓋在他身上,又拿來幾塊簡易縫在一起的兔皮蓋在鬥篷上。

他躺著,呼吸有些沈重,卻仍使她安心。

“我沒事的,阿錦。”

蘇弦錦趴在他身邊再次摸了摸他額頭,心下一沈。

方才烤著火,摸著溫度不準,這會兒摸著竟還是那麽燙。

且他額頭雖燙,手卻滿是冷汗。

蘇弦錦忙去外面濕了帕子,擰幹放在他額上,輕柔地摸了摸他臉:“你好好睡,我在這裏守著你。”

程筠應了聲,很快沈沈睡去,只是夢中並不安穩。

蘇弦錦將洞口的火燒得旺旺的,盡量讓洞內保持比較舒適的溫度。

期間她用竹筒盛了好幾杯水放在火堆旁溫著,又給他幾次換了帕子。

到後半夜時,她躺在他身側被他輕微的動靜驚醒,見程筠臉色蒼白地在鬥篷下蜷縮著,滿頭都是冷汗。

“程筠,程筠……”她忙小聲在他耳邊輕喚。

“冷……”程筠閉著眼,似乎在發顫。

冷?

蘇弦錦擡頭看了眼小下去的火,又趕緊去添了新柴,看著火重新燒起來才放心。

然後摸了摸火堆旁的竹筒,裏面的水蒸發了些,剩下的都是溫熱的。

她端了杯水到程筠身邊,小心扶起他,讓他靠在自己懷裏。

“程筠,來喝點水。”

程筠頭靠在她肩窩處,嘴唇燒得幹燥。

她慢慢將水餵給他,看著他迷迷糊糊地喝了才勉強放心些。

等他喝完了,她將杯子放在一旁,打算扶他躺下。

程筠卻虛弱地喚了她一聲:“阿錦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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